一
联系不上吕国兴已经好多天了,眼看约定好的婚期一天天临近,结婚的一应大小事务都还没定下来,申若冰实在等不及了。她思前想后一晚上没合眼,第二天天一亮就气呼呼地背着双肩包、拖着拉杆箱乘飞机到了丈夫的驻地——西宁。
(资料图)
夏日的西宁,天是蓝的,草是绿的,白云在头顶上飘动,似乎伸手就能撕下一片。
申若冰在停车场外仰望天空伫立了十几秒,阴沉已久的心情瞬间变得晴朗了许多。坐上去市区的出租车,一缕膻腥味扑鼻而来。申若冰强忍着这股味道对胃肠的刺激,皱着眉头对司机说,能打开窗户吗?司机摇下窗户说,我们常年跑牧区,没这味儿还不习惯呢!申若冰笑了笑,问司机,驼峰关离这远吗?她曾经听丈夫提到过驼峰关,还有一个叫红柳沟的地方。司机说,天气好的话,两个小时就到了。
晚上,申若冰就在西宁城里住下了。天上飘起了雪花。这可是6月,家里已处在闷热难耐的酷暑,西宁街上的人们却换上了羽绒服。
整个夜晚,申若冰的脑子里全是丈夫吕国兴的影子,他为什么突然间消失?吕国兴究竟出了什么事……一长串疑问一直折磨着申若冰。申若冰越想,态度越坚决,只要长途汽车还在开,即使爬也要爬过驼峰关。
二
来到车站,申若冰如愿买到了去驼峰关的票,但因为交通管制需要绕行。大巴在飘雪中向西北方向缓缓行驶了四五个小时后,高高的驼峰关就如同巨人般横在了大巴面前。申若冰在网上搜索“驼峰关”,显示此地海拔3200多米,山顶四季积雪,盛产雪莲、虫草和岩羊,年平均气温11摄氏度。
初上高原,申若冰突然感觉自己胸腔有些发闷,心跳加快,喘气困难。她从座位上站起来,踉踉跄跄走到司机身边请求,能借氧气包用一下吗?我很难受。司机见申若冰脸色苍白,虚弱无力,立即降低车速,将车停在了路边的开阔地段,把氧气包的吸气软管递给申若冰。司机抬头冲车里人喊道,穿过前面隧道就要翻越驼峰关了,大家抓紧下车休息一会儿,记住,千万不能剧烈运动。这时,车里有人问,雪这么大,大巴能翻过山去吗?司机双手稳稳地握住方向盘说,6月雪下得大,化得快,我在部队开了十几年大卡车,都把心放肚子里吧,咱们赶到驼峰关吃午饭。
车上的乘客们便在司机的吆喝声中纷纷下了车。纷乱的脚步踩在积雪中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声响,几个孩子在洁白的雪地上打起了滚。吸完氧气后,申若冰感觉胸腔里的气息变匀称了,但脑子仍然嗡嗡的。司机说,氧气袋是我自己的,看你小姑娘孤身在外不容易,送你吸吧。申若冰掏钱递给司机,司机摆手拒绝了。申若冰望着天空飘下的雪花,不经意流下了眼泪。她从衣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到司机眼前说,您知道这个地方吗?司机拿过信封认真看了后摇了摇头说,总有穿迷彩服的人在驼峰关下车,但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,有人说他们是一支保密部队。前几天,我的车在前面的岔路口抛锚了,见过他们长长的车队,全都披挂了伪装网,捂得严严实实的。申若冰问,那我怎么才能找到这个地方?司机指着迎面走过来的一对带孩子的夫妇说,他们的车票也买到驼峰关,凭感觉可能与你去同一个地方,你们可以做伴。
司机转脸又对申若冰说,刚上车我就发现你脸上写着不开心,到雪地里闭上眼睛躺几分钟吧,想想蓝天白云和白云下面的羊群和骆驼,脑子里的烦恼就没了。按照司机的建议,申若冰真的就闭上眼睛躺在雪地里了,脑子里不仅出现了白云和羊群,甚至还听到了飘雪的声音……
三
驼峰关镇很小,只有六七幢一字排开的三四层楼房和一个修车铺、一个加油站,镇街长约三四百米,少有人走动。大巴车停稳后,司机将申若冰领到带小孩的夫妇面前介绍,她也是去部队的,你们结个伴吧!带孩子的男人自我介绍叫李立志,女人叫潘贞,都是山东单县人。李立志到吧台点餐的时候,潘贞主动与申若冰聊起了天。据潘贞讲,她丈夫在转运装备时摔伤了腿,刚从医院治好伤出来。熟络起来后,潘贞就问,妹子,实话告诉我,你来这里找谁?申若冰犹豫了一下后如实相告,找我丈夫,我们马上就要举办婚礼了,他突然消失了。潘贞很惊讶,这世界真有陈世美?他叫什么名?申若冰说,吕国兴,是个连长。
潘贞很兴奋,突然站起来说,我们都是军嫂,从今天开始,你就叫我嫂子吧!申若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,但嫂子却没能叫出口。潘贞说,在这荒滩野岭的地方,多个朋友多个伴。我第一次来探亲时遇上大雪封山,在这个小镇上一住就是3天,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。申若冰笑了笑。潘贞从头到脚认真扫看了申若冰后站起来说,大妹子真是少见的娇小玲珑的大美女,我丈夫到对面的邮政所给单位打电话了,我去找找他。
申若冰刚吃完泡面,潘贞就裹着一身寒气推开了门,将一件红色羽绒服扔给申若冰说,夜里冻得牙打抖,不嫌弃的话就穿上。申若冰很感激,我带了衣服的。潘贞说,我老家在东北阿城,冬天滴水成冰,这地方比阿城还冷,一会儿阳光遍地,一会儿风雪满天,风吹脸上如刀片似的。
他们的孩子叫李鼎强,很能闹腾。小男孩跑到申若冰跟前说,姨,咱们玩躲猫猫游戏吧?申若冰用手抚摸着李鼎强的头说,姨有些高原反应,你自己玩吧!潘贞一把将孩子扯了过去说,这孩子从生下来到现在只见过爸爸3次面,加起来不到100天,这都10多天了还不跟他爸玩,整天黏着我。男孩突然说,如果爸爸陪我捉迷藏,我今晚就让他陪我睡。
就在这时,李立志掀开厚重的帘子大笑着进了门,妥了,明早9点旅部派车来接我们。申若冰盯着李立志的脸,目不转睛地看了一阵,忽然带着哭腔说,你一定认识我家吕国兴,他发生什么事了?李立志一脸认真地说,你家吕国兴什么事也没有,正在执行一项任务,今天凌晨才返回营区,现在正忙着,眼下还不能与你通电话,也不能来接你。申若冰焦急地追问,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国兴?李立志说,明天,他在红柳沟等你。
四
戈壁的太阳直到上午7点半才从天边露出半边红脸,雾气从芨芨草丛中升腾起来又渐渐地向空中散去。手机显示当地的气温是3摄氏度,室内还烧着暖气呢,但室外的体感温度似乎仍处在寒冬。
望着远天冉冉升起的如若大红火球的太阳,申若冰的脸上终于绽放出了这些日子以来少有的光鲜。这时,一辆挂着军牌的吉普车已经稳稳地停在了驼峰关政府门前。
一身迷彩服的司机迎上来,向李立志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后,指着申若冰问,李副营长,这位就是申嫂子吧?吕连长眼光真不错。李立志对司机说,别贫了,快出发……
吕国兴没出事。但申若冰脑子里的一串疑问仍在撕扯着。
从驼峰关再出发,吉普车在茫茫戈壁坑坑洼洼的大路上不知颠簸了多久,忽然停了下来。潘贞从包里掏出一条粉色丝巾递给申若冰说,下车休息一下,补补妆吧,马上就到营区了,把我昨天给你买的红羽绒服穿上,扎上这条丝巾更喜庆。
终于见到弯曲茂盛的胡杨树和细小湍急的溪流了。潘贞指着不远处的胡杨树向申若冰介绍,5年前的8月,我第一次来这里探亲时,胡杨一片金黄,老李和他的战友们就在湖边那棵胡杨树下为我烤羊肉,唱歌跳舞热闹了一下午,那时我才知道,军人不只有钢铁冷脸,还有热血柔情。
司机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,嫂子你就别抒情了,约定的时间到了。
大约5分钟,吉普车穿过森严的营区大门,停在了礼堂门前。司机跳下车迅速拉开左后车门将申若冰迎下,雄壮的军乐突然响彻营区。数百名军人挥舞着红绸,簇拥着一身军礼服、挂着军功章的吕国兴向吉普车走过来。最前面的吕国兴迈着矫健的正步,显得那么帅气,那么英武。
在歌曲《画你》的优美旋律中,吕国兴将申若冰紧紧揽进怀里说,那天原本准备出发回家了……上级下达了紧急任务……我让你受委屈了。申若冰泪眼蒙眬,伸手挡在吕国兴嘴上,示意不用解释……
飘雪的夜晚,戈壁军营跳起了欢快的蒙古族婚庆舞。(李 宏)